野外发掘天天和土打交道。从甲骨文至今,土字的字形几乎未变过。前人造“土”这个字何其用心:上边一道是天,下面一道为地,人立天地中,占尽宏宇之利,故为精灵!
人类与土亲密无间,人从土中来,又回土中去,人就是土,土也就是人。乡间对土又多几分感情,称皮实的孩子为“这个小不点的土人儿”。
考古的人是被土养活的。发掘的地层难以辨识。土层是各个时期环境变化的缩影,颜色和质感相近的一组地层,如何区分却成为问题。例如地层中的“沙质粘土”和“粘土质沙”的概念,教程上白纸黑字地写着:粘土多于沙的是沙质粘土,反之是粘土质沙,不仅拗口,更难判识。怎么办?惟有吃土。
粉沙与粘土在齿间存留、揣摩,有种沙沙绵绵并心惊肉跳的感觉。藏在土间的气味若明若暗,若散若离,这正是古代留下的密码,细心品鉴与积累,可以形成区分时代的野外工作技能。老乡却惊道:“那位考古的老师会‘吃土’,多脏啊!”其实,埋藏万年的土并无菌害,人类吃土的历史和人类演化的时间一样长。直到今天,人们也还在吃土,却不是蚯蚓翻地、燕子衔泥那种,只是吃土的形式多种多样了。
考古人会吃土,正所谓“不吃四两土,难解其中味,岂作考古人”。

调查时遇见两种骨头,可能有动物化石和现代动物骨头,怎么办呢?化石是吸水的,就用舌头尝之:粘舌头的是化石,不粘舌头的是一般的骨头。形成化石的机率极低,不及万分之一。新编的《旧石器时代考古》一书中,介绍了化石形成的三个基本条件:动物体死亡之后须迅速掩埋;周围有含矿物质的水的流动;时间最少在一万年以上。一般年代越久石化程度越深,石化越深吸水性越强。依据粘舌头的程度,判别其石化程度。结合地貌地层情况,也能大致了解其相对年代:“这可能是二、三万年前的”,“这个是十几万年前的——这个或更早,应是几十万年前的”,这不是妄言,是吃土吃出来的。
1938年,老蒋炸开黄河大堤,我的村子一带变成了黄河主河道。家人和乡邻都四散逃荒去了。多年以后,我挖红薯窖时,挖岀来半只说是日本兵的旧皮鞋,后来害怕,怕真的挖出个日本兵来。
奶奶说我们村东是有一座石桥的,她多次梦见她的亲人在桥上等她,每次我都看见奶奶悄悄地抹眼泪。可那座古桥已深埋地下,我跟奶奶说,等我长大了,一定挖出来——那桥。
奶奶娘家是大户,闻名的“常营大惨案”,奶奶家死了7口人,多是被日本人活活烧死的。后来大家说赶快跑吧,到处都是日本兵,你往哪里跑?往西南跑,国民党兵是向西南退走的,觉着离兵近点安全,可她叔叔家两口人,正是在逃跑中,被日本飞机炸死的。她和弟弟在亲戚家藏着才幸存下来。
其实早有预兆。黄河水阻了部分日军,日军盘踞开封,常营集住有国民党兵,是河东的一个防区。那天,爷爷等几个小孩看到桥上有几个日本兵,很好奇,就围过去。“水东”当时还没打仗,日本兵倒也“和气”,说:“马头的干活”,是问有没有鸡蛋拿来吃,日本兵比划着摸摸自己屁股,他们不懂,在那楞着。突然,发怒的一个日本兵,吼叫着将一捆测量绳重重地襞头向爷爷砸去……
我一定要挖开那座桥!
论吃土,欧洲的考古人才更有体会。
法国西南部,地处大西洋和地中海之间,气候温润,风景优美,素被称为“上帝赐与的一块宝地”。每到夏季,欧洲人到此游历消假,掠尽田园之美。但尼安德特人,早他们十多万年就已经来了,考古人来这里,只图挖山洞寻找尼人化石。
考古工地的午餐,是一截被称作“法棍”的长条硬面包,裹几片咸味的奶酪,就着和洗化石冲洗马桶一样的自来水,咕咚咕咚仰脖喝下,心里留下一串不祥。这水应是常说的“硬水”吧,杯底沉淀一厚层白白的钙、学名称作碳酸钙的物质。石灰岩山体含钙量极高,溶蚀了众多洞穴,易于人居,山洞成了尼人的家。尼人和挖尼人的考古人,都喝了这高钙之水。二者共之一月明,同饮此硬水,但尼人灭绝了,下一个灭绝的,该不会是考古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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